一个透明人

有点认生,多担待。

塞壬(7)

人外预警。

人类酒吞×人鱼茨木。

鲜组合回归之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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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

 

他在水中。

与伴侣给他的水不同,这水更宽阔,让他更游刃有余。人鱼簇拥在他周围,无数条手臂抚摸他的尾部。他感到惶恐,陌生,不知所措,但是那些手臂没有恶意,因此他也没有攻击他们。他知道那是同族,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忽然愿意接近他。

人鱼托着他,不肯从他身边离开,他有些着急。伴侣在水上,要是他离开太久,伴侣也许会消失。他知道那种消失,先是血,然后是失去生命力的冰冷躯体,随着水流死气沉沉地动荡的肢体,还有紧闭的眼睛——他曾经见过别的人鱼死,伴侣那一类的死他也见过。不要流血,不要漂浮。要游动。

青色人鱼在他身侧,手臂环着他的肩膀和胸膛,那手臂很软,让他觉得紧张。他从来没有被人鱼这样环抱过,伴侣抱他——但胳膊是坚实有力的。他更喜欢那样的胳膊。

他听到青色人鱼喉间规律的咔哒声,和他的一样,于是他去模仿。人鱼垂着眼睛看他,朝他露出微笑,那让他感到温暖。他喜欢这儿,如果伴侣也在这儿就好了。但是这不可能,伴侣讨厌水,水让伴侣流血。不能让伴侣待在水里。要确保伴侣的安全。

他们游了很久,周围开始变得陌生,他没来过这儿——这是新的地方。他回头看,来时的水已经变成暗蓝色的一整块。要去哪儿,他不能离开。还有伴侣,伴侣在水面上。

于是他挣开了人鱼的怀抱,往回游去,但是人鱼返回来跟着他。这让他迷惑。从来没有人鱼跟着他,他们不喜欢他。他曾经跟着别的人鱼,他们的爪子和尾巴让他感到疼痛。那是很久之前了,他几乎不记得。

青色人鱼开始唱歌,他们的曲调更加柔美,与他偷偷学来的不同。他学的不全,并且粗劣。人鱼的歌声让他停止游动,他的同类摆动手臂,尾巴灵活地荡漾着,他们朝他微笑,呼唤他,他想跟着走,但是他得带着伴侣。伴侣怎么跟他们一起?伴侣在水中会死,要保证伴侣的安全。他一时之间陷入两难境地,青色人鱼朝他游来,另一条黑色人鱼也冲过来,他们在交流,最后黑色人鱼退开了,青色人鱼带着他们往回游去。

他稍微有些迟疑,又觉得开心。他喜欢和人鱼在一起,他曾经梦想着和人鱼在一起。他也喜欢和伴侣在一起,和伴侣在一起更好。他想起那双紫色的眼睛,和那火焰一般的红发。他想起对方笨拙的,分开的尾鳍。他不知道自己脸上露出笑容,只是一心一意地向自己的伴侣游去。他能感到那微弱的召唤,思念与痛苦。从他脑海深处而来,像有什么轻柔的带子,将他们联结在一起。为什么痛苦?他不明白。但是他要去找自己的伴侣,让他不再痛苦。

酒吞,他想,酒吞。

太阳要下山了,海水变得冰冷。他向上方游动,人鱼不再前进,但是还唱着歌——他从这歌声中感到让他温暖的力量。他不断上升,人鱼组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在下面旋转,色彩绚丽,动作灵活,无数面孔朝上看着他,眼睛上覆着灰白色的瞬膜,但是脸上都微笑着,他们伸出手臂,像在召唤,又像在道别。

然后他冲破水面,向着不远处已经被夜晚涂抹成笨拙灰色的大船游去。

 

 


 

十六

 

暮色完全笼罩海面的时候,酒吞终于不再看着海面。他转过头,对大天狗说,“我们走吧。”荒川把船发动,姑获鸟低声说,“我们还能再等一会儿。”

酒吞只是摇了摇头。人们说爱着什么,放他自由。没有人该为了别的东西放弃自己的灵魂,人鱼也一样。他想起他的人鱼,那金色眼睛和尾部浅红色的鳞片,缥缈美丽的纱鳍,和他叫酒吞名字的样子。八百比丘尼说得对……没有人不会爱上这精巧的造物,但是他们不属于人类。

“你是怎么做到的?”八百比丘尼冷冷地问。

酒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,“什么?”

八百比丘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,“你是怎么让人鱼选中你的?你对他做了什么?”

还没等酒吞说话,姑获鸟先挡在了他前面,“你离他们远点儿。”她压低嗓子,咬牙切齿地说,“我不知道你对人鱼奇怪的喜爱哪来的,但你离他们远点儿。酒吞什么也没做,是茨木选中了他。他们喜欢对方。他从来没有想要从茨木那儿得到什么,他和你不一样。”

八百比丘尼震惊地看着这个瘦高的女人,她脸上有被海风和阳光侵蚀而来的褐色雀斑,一双蓝色的眼睛此时盛满愤怒,黑发随意地束在脑后,被海风吹成了毛刺刺的一团,手像鸟爪子一样干瘪粗糙——长期在海上作业的证据。

她看起来不像是善于攻击的那类人,但是此时鼻子因为愤怒而皱起来,整个人看着像护崽的大鸟,“这里每个人都比你更加关心茨木,但是我们不会莫名攻击同伴。酒吞比你关心得更多。所以你闭嘴,明白了吗?”所有人都不敢再惹她,就连八百比丘尼也闭上了嘴。

他们沉默了一会儿,直到萤草忽然指着海面,“看!”

黑油油的海面上一条灰白色的影子在船后的水浪里忽隐忽现,那影子游得飞快,眨眼之间就已经与船平行,于是他们都看到了茨木在薄薄的水面之下朝他们微笑着。随后人鱼跃出海面,大声叫,“酒吞!”他的声音在海面上传出极远。船渐渐停下,人鱼得以游近,酒吞在后甲板那儿把他的人鱼拖上船。

“酒吞,”茨木稍微喘着气,眼睛里是纯粹的快乐的光芒,“酒吞。”

“他们欺负你了吗?”酒吞劈头盖脸地问,全然忘记茨木并不懂他的语言。他把人鱼翻来覆去地检查,试图找到并不存在的伤口,“他们欺负你了?”

茨木兴奋地甩着尾巴,头发还在往下滴水,他凝视酒吞,喃喃地,“酒吞。”

青行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甲板边缘,和八百比丘尼用俄语谈话,萤草默默地在旁边听着。酒吞对这些全然不知,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人鱼侧脸粗糙的鳞片,低柔地说,“去吧。跟着族群会更好。”他微微笑了,“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,你能学会说话——人鱼语也行,俄语也行……我们总会再见的。”

酒吞把脸埋在茨木的肩膀上,人鱼滑腻的头发蹭着他的额头。他们在湿乎乎的甲板上相互依偎了一会儿,最后荒川实在看不下去,用力咳嗽了一声。

“她说他们会在这儿呆一段时间,”萤草怯生生地说,“直到你们告别之后。她还说……伴侣之间相互召唤,就算族群也无法将你们分开。”

“她说的召唤是什么意思,”大天狗皱起眉,“唱歌那样吗?”

人鱼首领微笑着,看着船上面面相觑的人类。生活在水底的人鱼有特殊的交流方式,尤其是亲缘和爱侣之间。人类慢慢会明白的,因此她没有过度担心。

 



——tbc——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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